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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山羊道:“但我却好像见过你。”
陆小凤道:“也没有。”
陆小凤道:“哦?”
老山羊道:“你见过我没有?”
老山羊道:“你就是贾乐山贾大爷?”
陆小凤道:“没有。”
陆小凤道:“嗯。”
水缸底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兽皮,他抱着大酒袋,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,才吐出口气道:“你见过这么大的水缸没有?”
老山羊忽然笑了,摇着头,眯着眼笑道:“你不是。”
老山羊喝了一大口,眼睛反而更亮了。
陆小凤道:“我不是贾乐山?”
水缸里只有酒,好大的一个羊皮袋里,装满了你只要喝一小口就保证会呛出眼泪来的烧刀子。
老山羊道:“绝不是。”
水缸里没有水,连一滴水都没有。
陆小凤道:“那么我是谁?”
他嘴里虽然在叽咕,却还是上去了。
老山羊道:“不管你是张三也好,是李四也好,我只知道你绝不是贾乐山,因为我以前见过那老王八羔子一次。”
陆小凤道:“我上去干什么?我又不是司马光,我就算想要喝水,也用不着爬到这么样一个大水缸里去。”
陆小凤也笑了。
老山羊已拉着绳子爬上去了,正在向他招手,道:“你上不上得来?”
他本来不想笑的,却忍不住笑了,他忽然觉得这老头很有趣。
这水缸至少有两丈多高,看来就像是一栋圆圆的房子,又像是个圆圆的帐篷,但它却偏偏是个水缸,因为它既没有门,也没有窗户,上面却是开口的,还有条绳子从上面垂下来。
老山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,好像也觉得他很有趣,只要见过陆小凤的人,通常都会觉得他很有趣的。
事实上,假如他没有到这里来,就算他再活两三百年,也看不见这么大的水缸。
陆小凤道:“我想请……”
陆小凤已活了二三十年,却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水缸。
老山羊忽然打断了他的话,道:“李霞是个怪人,丁老大更怪,为了喜欢喝无根水,居然不惜卖地卖房子,花了两年多的工夫做成这么样两个大水缸,只为了夏天的时候接雨水喝。”
大水缸的确就是大水缸,而且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水缸。
陆小凤道:“丁老大就是李霞以前的老公?”
05
老山羊点点头,道:“现在李霞虽然不见了,却绝对没有离开这地方,我可以保证她一定还躲在镇上,你若想问我她躲在哪里,我也不知道。”
老山羊道:“大水缸就是大水缸。”
陆小凤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打探这些事的?”
陆小凤道:“大水缸是什么地方?”
老山羊道:“难道你不是?”
老山羊道:“在大水缸里。”
陆小凤道:“你也已知道我是谁?”
陆小凤只有认输,苦笑道:“你家在哪里?”
老山羊道:“我不必知道,也不想知道,不管你是谁,都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。”
老山羊道:“因为你要找我,不是我要找你。”
他又眯起了眼,眼睛里带着种诡谲的笑意,接着道:“我觉得你这人还不讨厌,所以就带你到这里来,告诉你这些话,假如你还想打听什么别的事,你最好找别人去。”
陆小凤道:“为什么要到你家去?”
陆小凤却又问道:“你说这样的水缸本来是有两个的?”
老山羊头也不回,道:“带回我家去。”
老山羊道:“嗯。”
陆小凤本来想沉住气,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?现在却忍不住道:“你到底想把我带到哪里去?”
陆小凤道:“还有一个呢?”
从那千万点灯光里走到这寒冷黑暗的世界中来,滋味实在不好受。
老山羊道:“不知道。”
走出这条街,外面就是一片冰天雪地,银白色的冰河笔直向前面伸展出去,两岸上黑黝黝、灰蒙蒙的,什么都看不见。
陆小凤道:“别的事,你什么都不知道?”
看来他不但骨头硬,皮也很厚,好像一点也不怕冷。
老山羊叹了口气,道:“我已经老了,老得几乎连自己贵姓大名都忘了,镇上的年轻人很多,年轻的女孩子也很多,无论你打听什么消息,都应该问他们去。”
老山羊挺着胸在前面走着,陆小凤在后面跟着。
他闭上眼睛,又喝了口酒,就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,好像已下定决心,绝不再多看陆小凤一眼,绝不再跟陆小凤多说一句话。
陆小凤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不管他是老王八也好,是老狐狸也好,看来他骨头倒是满硬的。”
陆小凤又笑了:“你知道我不是贾乐山,知道我认得丁老大的女儿,所以我提起她的名字时,你一点也不意外,你甚至还知道李霞并没有走,可是你却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你都不知道。”
辛老二道:“就在外面等着你,他还说,不管你是谁,不管你找他干什么,既然你要找他,就应该由你自己去。”
他摇着头,又笑道:“看来辛老二倒没有说错,你的确不该叫老山羊,你实在是条老狐狸。”
陆小凤道:“现在他人呢?”
老山羊也笑了,忽然向他挤了挤眼睛,道:“你遇上我这条老狐狸倒不要紧,我只希望你莫要再遇上只狐狸精。”
辛老二道:“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了,我想不承认也不行。”
06
陆小凤道:“你怎么说?”
唐可卿开的那家小酒铺,就叫作“不醉无归小酒家”。
辛老二道:“他早就知道我在盯着他了,故意带着我在冰河上绕了好几个圈子,才回过头来问我是不是你要我去找他的?”
天虽然已黑了很久,夜却还不深,陆小凤回去的时候,街上还是灯火辉煌,这不醉无归小酒家也还没有打烊。
陆小凤道:“你吃了他的亏?”
这酒铺看来并不差,老板娘长得更不错,但却也不知为了什么,里面总是冷冷清清的,看不见一个客人。
辛老二恨恨道:“那老王八本不该叫老山羊的,他简直是条老狐狸。”
所以陆小凤第一眼看见的,还是这长得并不太美,笑得却很迷人的大姑娘,她还是站在那块“太白遗风”的木板招牌下,笑眯眯地看着陆小凤,就好像存心在这里等他一样。
陆小凤等他喘过一口气,才问道:“怎么样?”
她的笑不但是种诱惑,也像是种邀请。
喝到第三壶酒的时候,辛老二才赶回来,虽然冷得全身在发抖,却只能远远地站在门口,不敢靠近炉火,他知道自己现在若是靠近了炉火,整个人说不定会像冰棍一样融化掉,若是将一双手泡进热水里,拿出来的时候说不定只剩下一副骨架子。
陆小凤从来也不会拒绝这种邀请的,何况他一向认为会笑的女孩子,也一定比较会说话,会说话的女孩子,就一定比较容易泄露别人的秘密。
坐在生得很旺的炉火旁,几杯热酒喝下肚,陆小凤几乎已忘了外面的天气还是冷得可以把人鼻子都冻掉。
于是他也露出微笑,慢慢地走过去,正不知应该怎么样开口搭讪,唐可卿反而先开了口:“听说你已经把天长酒楼买了下来?”
最方便的是,这里本来就有酒有菜,而且还有个手艺很好的厨子。
陆小凤真的笑了:“这地方消息传得好快!”
于是挂在门口的招牌立刻就被摘下来,生意也立刻就不做了,半个时辰之后,就连床铺都已准备好,有钱的人做事岂非总是比较方便?
唐可卿道:“这是个小地方,像你这样的大人物并不常见。”
当然答应,而且答应得很快。
她笑得实在太甜,实在很像是个狐狸精。
“我出一千两银子,你把这地方让给我,我走了之后,房子还是你的,你答不答应?”
陆小凤轻轻咳嗽了两声,道:“不醉无归,到这里喝酒的,难道都非醉不可?”
“生意好的日子,总有个三五两银子。”
唐可卿嫣然道:“对,到这里来喝酒的,不醉都是乌龟。”
“你们一天可以赚多少?”
陆小凤道:“若是醉了呢?”
现在这房子已经变成陆小凤的,他只用几句话就谈成了这交易。
唐可卿道:“醉了就是王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