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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衣少年厉声道:“我出手素不留情,你要小心了。”
这实在不是一个和人动手打架的好时候,只不过强敌当前,俞佩玉只有勉强打起精神,抱拳道:“请!”
喝声中,两人脚步交错,已各各攻出三招。
可是,一个人在经过两三天不眠不休的劳苦颠沛后,全身都不免有些懒洋洋的,每个骨节都有些酸痛。
这三招一发即收,显然两人都在试探对方的武功实力,这正是和名家交手时必有的慎重态度。
俞佩玉暗中将真气运行了一遍,觉得血液里已不再有那种麻痹的感觉,他知道迷香的药力终于已渐渐消失。
俞佩玉这才知道这狂傲的少年并未轻敌。
他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,并没有摆什么功架,但全身上下,竟全无丝毫破绽,令人无懈可击。
要知俞佩玉固然觉得这少年气度沉凝,不容轻侮,他自己的风神气度,又何尝不是精华内敛,稳如山岳。
俞佩玉也一直在留意着他,只见这少年年纪虽不大,但站在那里,如渊渟岳峙,气度竟似比怒真人更沉稳。
这两人虽然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人,但骤一出手,已不同凡俗,隐然已有一派宗主大师的风范。
黑衣少年竟也叹了口气,道:“可惜……可惜。”
这时马车四周,除了原有的那七八个黑衣人外,黑暗中又蹿出了十余人,将他们围在中间。
俞佩玉道:“势在必行。”
这些人目光中都带着憎恶怨恨之色,神情间却并不紧张,显然都对这黑衣少年非常信任,都认定无论他的对手多么强,他还是必胜无疑。
黑衣少年一直在望着俞佩玉,望着俞佩玉说话的神情,走路的姿态,等到俞佩玉走过来,他忽又问道:“你定要出手?”
眨眼间两人都已攻出十余招,竟都没有什么精彩的招式,尤其这黑衣少年,功力虽深厚,出手却很平凡。
朱泪儿垂下头,目中不禁又流下泪来。
但这些平凡的招式,却又偏偏和天下任何一家的武功都不相同,武林中独创一格的武功,本来至少也应该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妙招,新的若还不如旧的,那么他就算创出一万种新招式又有何用?
俞佩玉是否能胜得了他呢?
可是这少年所用的招式就偏偏不如旧的,既无少林神拳那种气吞斗牛的功架,也无武当掌法的轻灵飘忽,既不正大,也不奇诡,更不毒辣,有时一看便出,根本连一点用也没有,就像是一篇庸才写成的文章,他自己虽苦心经营,别人看了却觉得索然无味。
但这傲气逼人的黑衣少年,却像是有必胜的把握,他显然有绝高的武功,极惊人的来历。
朱泪儿倒真还未见过功力如此不凡的人,竟会使出这种见不得人的招式,她不禁又是欢喜。
她知道俞佩玉若是决定要做一件事时,无论谁也拦不住的,她只望俞佩玉能一战而胜。
这少年若非遇着个其蠢如牛的师父,就是自己闭门造车,所以,学的才会是这种三脚猫般的庄稼把式。
朱泪儿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,目光中又是欢喜,又是难受;又是赞服,又是埋怨;又是着急,又是担心。
她只奇怪俞佩玉此刻为何还不将他和怒真人动手时那种瞬息万变,奇诡不可方物的招式使出来。
他轻轻甩脱朱泪儿的手,大步走了过去。
就凭这少年这种蹩脚身法,俞佩玉只要三两招攻出,他若能招架得了,闪避得开,那才是怪事。
俞佩玉一笑道:“你用不着为我担心,这少年拳力虽猛,也未必就能胜得了我,我现在自觉力气已恢复多半了。”
朱泪儿几乎忍不住要大叫出来。
朱泪儿颤声道:“可是四叔你……”
“人家既然已说明了手下绝不留情,四叔你又何苦手下留情,难道你还想逗着他玩玩么?”
俞佩玉道:“你不必说了,我若想要胡姥姥救你,就只有先救她,这其间已别无选择的余地,别的话现在说了也是白说的。”
却不知俞佩玉此刻非但一点也没有好玩的意思,而且还觉得苦不堪言,只差没有投降认输而已。
朱泪儿怔了半晌,垂首道:“四叔你想得实在太周到了,可是我……”
这少年平平凡凡、其蠢如牛、三脚猫般的庄稼把式,在俞佩玉眼中看来,却是天下无双的妙招。
俞佩玉叹了口气,道:“胡姥姥若知道她一日之后,还是非死不可,又怎肯再放你?何况,这些人也未必就会相信我们的话,又怎肯纵虎归山,让胡姥姥回家。”
只因唯有他知道这些招式的厉害。
朱泪儿道:“我知道四叔是为了我,但这小子既然并不是不讲理的人,四叔为什么不对他说明白,要他再多等一日?”
这正如和国手对弈,对方随随便便一着棋摆下去,别人看来固然很平凡,他自己也觉得对方这着棋没什么用。
俞佩玉默然不语。
谁知等他要下棋时,他才发觉对方这一着没有用的棋,竟已将他所有的退路全都封死,令他动弹不得。
朱泪儿将俞佩玉拉到一边,道:“四叔你……你何必为胡姥姥拼命呢?”
俞佩玉实在也未想到如此平凡的招式,竟会有这么大的威力,和这种招式一比,天下各门各式的武功简直都变成了中看不中吃的花拳绣腿,他实在想不出世上有人能破得了这种招式。
黑衣少年冷笑道:“你放心,我既已答应了你,你我未分胜负之前,我绝不动胡姥姥一根手指。”
一个人和人交手时,所有的出路若都被封死,他就算功力比对方高得多,还是只有听人宰割。
俞佩玉望了那黑衣少年一眼,道:“你……”
难怪这少年有必胜的把握,他实已立于不败之地。
朱泪儿却拉住他的手,道:“我非说不可,四叔,你过来一会儿好不好?”
黑衣少年忽然叹道:“你若遇明师指点,倒也不失为可造之材,只可惜你遇着的是个饭桶。”
俞佩玉黯然道: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,你……你不必说了。”
俞佩玉突觉热血上涌,厉声道:“饭桶只怕倒未必!”
朱泪儿大声道:“且慢,我还要和四叔说几句话。”
黑衣少年笑道:“你难道还有什么高招能使得出来么?”
俞佩玉霍然飞身而起,道:“好,就是如此。”
俞佩玉但觉热血奔腾,如火沸水,这少年冷冷的两句话,已将他剩下的每一分潜力都激了出来。
黑衣少年傲然道:“只要你能胜得我一拳半脚,我就放了她。”
他本来觉得晕晕沉沉的,使出来的招式,神气力量既不够,部位分寸也总是差了一截。
俞佩玉长叹道:“若是在下一定要管呢?”
何况他脑子里也是晕晕沉沉,根本就想不出什么精妙的招式来,甚至连想都懒得去想。
黑衣少年道:“我对你说这些话,并不是怕你要伸手管这件事,只不过因为我看你也是条汉子,我要你知道我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。”
但他身体里流着的却是倔强骄傲的血,死也不肯低头的血,勇往直前、百折不回的血。
但他若任凭这些人将胡姥姥杀死复仇,朱泪儿就必将毒发而死,他委实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做才好。
此刻他热血已将他晕晕沉沉的头脑冲醒,身形半转,左右双手各各攻出了一招。
论情论理,他都绝不该过问这件事,何况他此刻功力还未完全恢复,就算想过问,也绝不是这黑衣少年的敌手。
这一招连绵不尽,后招无穷,骤眼望去,他两只手似乎在画着圆圈,圆圈套着圆圈,生生不息,永无断绝。
俞佩玉整个人都怔住了,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黑衣少年似也未想到他招式忽然改变,一滑步退开三尺,竟也不再出手进击,只是瞪着俞佩玉的招式。
黑衣少年道:“这些人为了要寻她复仇,牺牲了六个人的性命,才找出了她的老巢,又埋伏在这附近,等了一年多,今天才总算找到她的人,你不妨想想,这些人会不会只为了你要过问这件事,就放过了她?”
他不再出手,朱泪儿却反而看出了他武功的厉害。
俞佩玉不忍再看,也不忍再听,长叹道:“各位不必再说,在下已明白了。”
只见他手不动,肩不摇,不招架,不反击,但俞佩玉变化万千的招式,竟沾不着他一片衣袂。
黑衣少年厉声道:“你瞧见了么,这位孙兄只为了昔年曾经得罪过她的女儿,她就将孙兄绑在柱子上,用烈火烤了三个时辰。”
俞佩玉招式如水银泻地,无孔不入,但他脚步轻轻一滑,也不知怎地,就滑入了俞佩玉的招式的空隙中。
这人也不答话,却用剩下的一条独臂撕开了身上的衣服,只见他全身肌肤全已焦黑,连面目都难分辨。
朱泪儿明明见到俞佩玉只要手掌再偏几寸,就可将他击倒,但也不知怎地,俞佩玉的力量竟似只能到此为止,再也不能变化一分。
黑衣少年道:“孙兄你呢?”
瞧了半晌,朱泪儿掌心也不觉沁出了冷汗,暗骇道:“想不到这人的出手虽笨,一双脚却是如此灵便。”
那赵大哥颤声道:“我堂上虽无老母,但五个孩子……最小的一个还不满周岁,只为了先师昔年曾经对她有些无礼,她就将我妻子儿女全都杀得干干净净。”
她却也不知道武功的基础,就在一双脚上,进击时无论用多么厉害的招式,若没有步法配合,也没有用,防守时更是以步法为主。
黑衣少年道:“赵大哥,你又和胡姥姥有何仇恨?”
这少年的步法正是独步江湖,天下无双。